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节延华 | 绿道(2)

南部战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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绿道(2)

文 | 节延华

“红军团”里的新战士

黄明村他们25名新兵在公社集中后,当天赶到了县里,在县城住了一个晚上。第二天便开始坐火车,当天晚上就赶到了目的地:XX军XXX师XXX团。

团部的驻地是河南省渑池县。其实,这里离老家随县,并不远。这里属于豫西,具体说来是在洛阳地区的管辖之内。

陌生的环境,陌生的战友,对一个农村入伍新兵来说,眼前的一切,反差之大可想而知。要想尽快适应,尽快融入,也是不切实际的,这里面毕竟需要一个过程。然而,对黄明村来说,这一过程十分短暂。在来到新兵连的第一天的工作安排,是组织新战士参观部队的军史馆和荣誉室。部队的光荣历史,马上征服了黄明村那颗年轻而充满激情的心灵。

原来自己来到的XXX团,前身就是赫赫有名的“红军团”。该团诞生在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初创时期,是毛主席为第一任党代表、朱老总为第一任军长的红四军下属的一个主力团,在著名的井冈山反“围剿”中,令敌人闻风丧胆。在中央红军第五次反“围剿”失败以后的长征途中,这个团又在“一军团”的编成内,一直是中央红军的先头部队,打了很多硬仗,胜仗。抗日战争爆发后,该团编入了八路军115师,参加了著名的平型关大捷,之后又开辟了“晋察冀”抗日革命根据地。抗战胜利后,为了抢占东北,从山东半岛渡海到辽东半岛,成为东北野战军的一支骨干力量。参加了辽沈、平津两大战役之后,挥师南下一直打到海南岛。

黄明村读书期间,就对党史军史非常有兴趣,平时也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,像《星火燎原》、《红旗飘飘》等记述我党我军艰苦历程的回忆录,他读过很多,还包括一些革命历史题材的小说。书中的英雄人物形象很早就在他的脑海里扎了根,革命先烈为民族的解放事业不怕流血牺牲的精神,也一直在召唤着他。今天,他却荣幸地成为了这么一个英雄集体的一员,这是他一天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。还有一个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,他们团四年前曾参加了南疆那场自卫还击战,他身边的排长以上的干部和首长,几乎都亲自参加过战斗,很多人立过战功。这更让他内心深处的英雄情结,一下子变得清晰起来。在他的眼前,每一位首长,每位战友,好像都是“杨子荣”“李向阳”“董存瑞”“黄继光”,看得见,摸得着。他暗暗下了决心,我一定要向他们一样!

新兵连训练结束之后,黄明村被分到了一营三连一排一班。这个连的光荣历史更是让他仰慕。毛主席当年曾在反“围剿”时写的一首诗中有这一句:“齐声唤,前面捉了张辉瓒”。而当时捉到张辉瓒的正是他来到的三连。他们一班班长姓陈,叫陈文增,是河南人,比他早当两年兵。班长是党员,又是连队的军事训练尖子。他觉得,要进步,跟着班长学就不会错,所以他处处按照班长的标准要求自己,很快从学习发言到军事训练,从养猪种菜搞副业生产到整理内务军容风纪,他都是全连几十个同年兵中最突出的一个。班长文化程度是高中毕业,以前连队的黑板报都是班长出,他来后班长说:“明村同志,你也是高中毕业,可我看出来了,你的水平高我一头,以后这黑板报,就由你来出了。”他说:“我听班长的。不过,班长不能不管我呀。”班长说:“你是我们班的,我怎么能不管你呢?”所以最近的一期还由班长带他,两人一起出。之后,班长就完全放手了。班长没有看走眼,黄明村出的黑板报,图文并茂,得到全连战友的好评,后来连团部都不断有人来参观他出的黑板报,连指导员都对陈班长这样说:“你带的兵不错嘛,黄明村一个新兵,都能为我这个指导员长脸了。”

1984年6月,团里举办一期新闻报道训练班,时间很短,就一周,人也不多,每个连来一个。三连当然就是黄明村。因为都是新兵,又都不知道新闻报道为何物,所以讲的都是最基本的东西,例如翻开一张报纸,分出什么是新闻,什么是通讯,什么是评论。还有,如何给报社投稿,主要给哪些报纸投稿,例如,全军有《解放军报》,武汉军区有《战斗报》,等等,几乎还没有真正涉及到具体的新闻写作技巧,只是让大家随便写篇文章,像在学校老师布置写不定题的作文。既然领导没有出题目,黄明村就自己想了个标题:《我们的连队我们的团》,主要是回顾部队的光荣历史,抒发自己作为一个新战士心中的那种荣誉感和使命感。就这样一篇自己认为很不怎么样的稿子,在训练班上引起了很多人的赞扬,马上被团广播室拿去,连着播了两天,让他一下子在训练班脱颖而出。

这天晚饭后,黄明村突然看到班长到了训练班。他开始以为班长是来找他的,班长却说:“我不是找你,是找宋天顺的。他是我很好的同乡,我要当面向他推荐你。”黄明村听得糊里糊涂,问道:“推荐我什么?”

班长说:“我听了团广播室广播了你写的文章,太棒了,我要让他把你留在他们报道组。”

班长说的宋天顺,就是在训练班上协助宣传股徐股长工作,负责组织黄明村他们集合上课、排队去吃饭的那位领导。开班时,徐股长只向大家介绍说他是团政治处宣传股报道组组长。黄明村听有人叫他宋干事,所以他也叫他宋干事。他还听说宋干事已经当两年报道组长了,在很多报纸上都发表过文章,有几篇还在军部获了奖。现在突然听班长这么说,他很不理解,问:“谢谢你班长。但是就凭你的推荐宋干事就能把我留下吗?”

班长不假思索地说:“这事看怎么理解了。当然,首先是你有那个能力,会写文章;第二,你知道我和宋天顺是什么关系?不仅是老乡,还是亲戚。放心吧。”

黄明村这时吃惊地瞪大眼睛看着班长,又很小声地问:“那,这,班长是不是在帮我走后门?”

班长这时把大腿一拍,说:“我靠,你想哪去了?向机关推荐人才,咋叫走后门呢?再说了,政治处是什么单位?全团秀才集中的地方,个个是玩笔杆子的高手。要是笔头子不中,真若开后门让谁进去,哪个敢进呀!”接着,班长又问:“刚才听你叫他宋干事?”黄明村点了点头,班长有些不屑地说:“他是球哩干事!你没看见他和你、我穿的不都是两个口袋的‘的确凉’吗?我们是一个火车皮拉来的,他顶多也就和我一样,班长级别。”

班长的话肯定不会错,但黄明村虽然当兵不久,有些事他也是听说过的。例如,仅凭穿两个口袋还是四个口袋的军装,来判断是干部还是战士,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。有的人,干部命令下了,但新的服装没有发下来,还只能穿以前的。也有的人,虽然干部的军装发下来了,只有一套,还得和过去穿过的战士的服装换着穿。当然,也有个别的人,干部命令一下,便偷偷地把战士上衣拿到街上的缝纫铺改成四个口袋。这样的人,肯定背后会招来不少闲话。

班长接着又对他说:“不过,宋天顺毕竟是报道组长,虽然没有正式的命令,首长那里是有面子的,他在徐股长那里一定能说得上话。好了,这事你就别问了,我找宋天顺说去。”

训练班结束后,其他同志都各回自己的连队了,黄明村一个人被留在了团报道组。

尽管班长提醒过他,但黄明村还是没有改口,仍然把宋天顺叫做宋干事。一到报道组,宋干事就告诉他,你黄明村,就像两年前我宋天顺一样,是团报道组的报道员了。然后又把他带到徐股长办公室。徐股长主动地和他握了手,接着热情地说:“欢迎小黄同志到我们宣传股报道组帮助工作!”接下去向他具体交代说:“从今天开始,在团部,除了参加机关的出早操、搞环境卫生,别的什么事你都不用干,唯一要做的就是和小宋同志一起写报道。你可能还不了解,宋百顺同志在报道组写报道,是在师里军里都挂上了号的。虽然现在还和你一样是名战士,但在政治处,大家一直是把他当干事使用的。”

听了徐股长的表扬,宋天顺脸红了一下。徐股长接着说:“小黄同志今天刚来,借这个机会我给你多说两句。新闻报道,每天只闷着头写也不行,你不仅可以回你们三连采访,也可以跟着宋天顺同志,到别的营、连去搜集素材。还有,记住,我们是给报纸投稿的,那就必须要看报纸。看报纸也有讲究。有的人是‘看书看皮,看报看题’。别的什么人这样做,无可厚非,可我们不行。我们读一本好书,一定是要读通读懂。看报更是这样,一篇好的报道,要反复看,分析人家是如何抓问题的,从中得到启发,研究人家的结构、语言,从中汲取营养。”说到这里,徐股长指了指墙角放置的报纸架,“你看,那里有十几种报纸,有《人民日报》,还有军区管辖的两个省的省报与省会的市报。不过,你重点多看《解放军报》和《战斗报》,那才是我们报道组的主攻目标。告诉你吧,在我眼里,上十篇省报不如上一篇《战斗报》,上十篇《战斗报》,不如上一篇《解放军报》。”

徐股长的这一席话,高屋建瓴,如同在黄明村的脑海里开了个天窗,往前望去,大地辽阔,天空高远,景色迷人。但他毕竟才刚刚接触新闻报道,甚至连刚刚起步都还算不上,徐股长说的这些,他能听得懂,但一时还无法和自己的实际结合起来,他希望自己马上能进入情况,却并不知道先从哪里下手。这时,他小心翼翼地问徐股长:“首长,那,我现在,眼前,马上,最当紧的,是要写什么呢?”

徐股长似乎想都没有想,说:“当然是要写你最熟悉的生活啦!”徐股长强调说,“一定是你最熟悉的。你不是从三连来的吗?你就先琢磨你们三连,三连的连长指导员,你的排长班长战友。还有,你们连开展的各项工作,像军事训练、政治教育,副业生产,等等,反正你认为你们三连哪一点做得比较好的,哪件事让你有所感动的,你都可以写嘛!”

徐股长的谈话,对黄明村是引路也是启蒙。黄明村没有辜负首长们对他的期望,他来报道组刚满一个月的时候,报纸上正式发表了他的第一篇文章。而且不是一般的报纸,是《解放军报》。文章发表在1984年7月15日《解放军报》第二版,标题是《三连开展“我为战术训练进一言”的活动》。在文章的开头人家还给加了“本报讯”三个黑体字,文章后面还附上了“本报通讯员黄明村”。

成绩来得这么快,让黄明村激动得有点手足无措。但他没有忘记一件事情,就是悄悄把文章剪了下来,放入信封给了父亲。他觉得,自己的任何进步,就应该让他老人家第一时间知道。他记得自己参军前生产队已经实行了联产承包制。大哥已经成家,另立了门户。二哥还在部队,按规定,当了兵,家里也有一分责任田。母亲要照顾家里家外那一大摊子活,两个弟弟都还小,自己如果再当兵走,一家五个人的责任田,全得靠父亲一副肩膀两只手了。可是,从他报名到体检,父亲一直在默默地支持着他。他记得父亲当时给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,“只要你认为应该做的事情,我都赞成”。寄剪报的同时,他还附了一封信。因为他当时手头有工作,信写得很短,可上面却留下了好几处泪痕。

这篇比两个香烟盒大不了多少的文章,在团里竟然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,也超出了黄明村的想象。政治处从主任副主任到各个股的股长和干事们,不用说,谁见了都要表扬他一番,就连团司令部、后勤处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。那天中午,他去食堂打饭,有个炊事员,和他是一个火车皮拉到部队的同乡,看到他来打饭,喜形于色,说:“明村,你现在都是《解放军报》的通讯员了,真了不起!我要犒劳犒劳你。”说着往他的碗里加了满满一勺肉菜。

 

再上层楼

黄明村很快就明白了,所谓“本报通讯员”并不是什么荣誉,你给哪家报社投稿,你自然就是那家报社的通讯员了。但有一点,能在《解放军报》上发表文章,再怎么说,对他一个新兵来说,也是一件大事。这对一个团级单位的一个战士报道员,说比登天还难,并非全是夸张。想想看,那时的报纸,一天就四个版。头版登的是全党、全国、全军的重要新闻,第四版登的是世界各地发生的大事和时事评论,第三版还经常登些诗歌、散文、小说一类的文学作品,剩下能反映部队基层连队建设的新闻,版面已经不多了。再说,全军有多少部队?有多少个军级单位?有多少个师级单位?有多少个团级单位?哪个单位没有那么几个专门从事新闻报道的同志?他们谁不是整天盯着军报那十分有限的版面?据说,《解放军报》编辑部每天收到的来稿,用麻袋装用卡车拉,专门负责折信封的人,都有两三个。一篇基层寄出的稿子,别说发表,能被人拆开放到了编辑们的桌子上,就算是幸运的了。从这点上讲,黄明村在军报上登的那篇稿子,算是幸运中的幸运了。那不是百里挑一,而是千里挑一,万里挑一。

团报道组不在部队正规编制序列之中,报道员,纯属编外。一个多月之后,机关清理超编人员,报道组首当其冲。战士编制归司令部管,徐股长,包括政治处李主任,都出面去与参谋长和军务股长协调,均没有结果。黄明村又回到了三连。

回去前,徐股长还专门给指导员打电话,介绍了他在政治处一个多月的表现。当然是以表扬为主。或许正是因为徐股长的这个电话,连队没有安排他再回一班,而是留在连部当了文书。指导员对他说,:当文书比在战斗班相对轻松一些,但目的不是让他轻松,而是给他多一些写作的时间。指导员说得很明白,虽然命令上写的是文书,可他的任务是,写新闻报道第一,文书工作第二。这是机关首长的指示,也是连队党支部“一班人”的共识。

领导们都如此看重与信任自己,让黄明村十分感动。可他自己的想法却是,既然当文书,那就一定要当得称职,名符其实。

他认真向老文书请教,凡属于文书任内的工作,他一条条的记在本子上。例如,每天晚上要准时向营里报告连队一天的工作;全连官兵的在位情况和全连的枪支弹药,每天都要清点,确保无误;参加连党支部会议,做好记录,等等。无论晚上熬得再晚,他都要坚持出早操,打扫卫生,整理内务。以前有些连队部的兵,被称为“灯下黑”,因为不和战斗班住在一起,很容易养成稀稀拉拉的作风,被子叠的不是像馒头,说是像烧饼。文书是一人住一间房子,更是如此。可黄明村当文书后,完全把自己的房间当成战斗班的宿舍,一点一滴都不马虎,每天把房间整理得井井有条,窗明几净。被子叠得更是有棱有角,战友们称赞说“比战斗班还战斗班”。他不光整自己的内务,还每天负责把几位连首长的内务整得和自己的一样。星期六全连检查内务时,值班排长多次都先把全连的班长们带到连部来参观。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现象。

团里一个月搞一次全团建制连队的黑板报评比,黄明村回来后,基本上第一名都是非三连莫属。惹得别的连队,向徐股长开玩笑地建议,以后再评比,三连就不要参加了,要不,我们再努力也永远得不了第一。

连队有不少战友喜欢打篮球,黄明村向连首长提议,由他出面组织起一个15个人的篮球队,每周拿出两个晚饭后一个周末下午,进行集中训练。过了一段时间,球队水平大有提高,他们便经常由副指导员带着,去挑战兄弟连队。那些参加了球队的战友,每当听说又要和哪个兄弟连比赛了,高兴得像要过年似的。

唱歌是三连的弱项。黄明村回来后,上级要求的每周一个晚上的教唱歌时间,自然就由他来负责了。之后他又建议连队从每个班抽一名基础好的同志,不定期地集中在一起,由他教大家一些最初级的简谱知识和队列前指挥的基本动作要领。

在一次连党支部会上,指导员感慨地说:“黄明村本来就是我们连队的兵,但我们以前并不很了解他,也没有用到位。还是机关首长有眼光,点名让他当了文书。本来我们以为,这是希望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写报道的,现在看来,实际效果远非如此。”副指导员更是身有体会,说:“有明村同志在,我分管的工作真的是轻松多了。”

除了全心全意地做好文书工作外,他什么时候也没有忘记宣传股徐股长给他的业余写新闻报道的任务。

名符其实的业余。想想看,白天他不仅要完成文书职能范围的工作,而且还要参加连队各种活动,写作也只能在部队吹响熄灯号之后。如果为了赶写一个稿子,熬一两个晚上,那就没有什么问题,很多人都能做到。但黄明村从9月份回连队到第二年年底,长达一年多的时间内,几乎每天晚上,他房间的灯都要亮到后半夜。全连官兵每个人都能作证,因为是战士的夜里要站岗,是干部的也半夜要查铺查哨。不难想象,夜幕笼罩下的军营,从他窗口透出的那彻夜不熄的灯光,在战友心中该是一道多么迷人的风景。

他永远不会忘记1985年11月,连队老兵退伍的前一个晚上,说是晚上,其实已经是快凌晨两点钟了,正是夜间第三班哨该上岗的时候,老班长突然来敲开了他的门。班长告诉他,天一亮他就要离开连队,他现在要去接哨了,也是他当兵站的最后一班岗。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熟鸡蛋,告诉黄明村,是晚饭连队为退伍老兵加菜,每人有两个鸡蛋,他吃了一个给他留了一个。班长说:“这么晚了,一定饿了,赶紧吃了吧。”黄明村接过还带有班长体温的鸡蛋,什么都没有说,什么也都说不出来,紧紧地拥抱着老班长,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,哗哗啦啦地往下掉。

在连队的那一年多的时间,他虽然没有在《解放军报》上再见稿,但在军区的《战斗报》和省、市的地方报纸上,也不断能看到他文章。其实,像军区的报纸,上一篇也是很不容易的。报纸的版面比军报小了一半,而且一周只出三张,就算是一个团级单位的专职新闻干事,一年也上不了几篇,对他这个连队文书来说,就算是一篇豆腐块大的稿子,能常露露脸也确属凤毛麟角。

1985年底,就在老班长他们退伍一个月之后,他的一篇两千字的通讯《吉他声声入夜空》和散文《我的老班长》,先后在《战斗报》发表,中间只隔三天。之后,徐股长拿着那两张报纸,从参谋长、主任,到团长、政委,几位主要首长的办公室,全走了一遍,结果是一周以后,黄明村又回到了团报道组。

重回报道组,黄明村更是心里憋足了一股劲。报道组长还是宋天顺,不过这时他已经提干,是正式的宣传股干事了。还有一点让他之前没有想到,他接受的第一项任务竟然是给团首长写讲话。本来这篇讲话稿已经由政治处南副主任牵头,从组织股和宣传股抽了三个干事组成一个写作小组,已经工作一天了。这天南副主任对大家说,不是报道组那个小黄回来了吗?让他也加入进来吧。南副主任还说,让他多接触接触内部讲话和文字材料的写作,能有个全面提高的机会,毕竟在政治处,大量的文字工作是内部材料,而不是新闻报道。后来,更让黄明村没有想到的是,只参加了一次集体讨论,主要执笔的任务便落在了自己头上。因为讨论时,大家七嘴八舌议了一阵后,南副主任点了他的名,说:“小黄,喊你来不是只让你听的呀,不妨也谈谈你的看法嘛。”于是,他便很认真地对这篇讲话的思路和结构谈了几点自己的意见,他的意见当即得到了大家的高度评价和肯定。最后,南副主任做出个让大家都认可的决定:“我看不要再浪费时间了,各忙各的去吧。这个讲话的起草工作,就交给黄明村同志。等小黄拿出初稿后,大家再集中讨论修改。”

首长的决定,让黄明村始料不及。眼前几位,都是自己的首长,在他们面前自己算个啥?不过是个新兵,哪能不知道天高地厚,敢去揽这样重要的任务?南副主任一定是看透了他的心思,鼓励他说:“小黄同志,相信自己一定能行!就按你刚才发言讲的思路写下来,完全没有问题。给你三天的时间,不要超过五千字。拿出初稿后,我们大家再坐一起讨论。”另外几位干事也都纷纷鼓励他,让他放下包袱,超水平地发挥出自己的水平。

领受了这样的任务,黄明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,当天晚上他熬了一个通宵,五千字的稿子就出来了。他没有立即交给领导,在抽屉里放了一天,也让自己的脑子安静了一天。晚上他又修改到半夜,确认自己比较满意了,才倒下睡了几个小时。等到上午他把稿子交给副主任时,首长说:“给你的三天时间,还没到一半呢就写好了?是不是两个晚上都没有睡觉呀?”黄明村脸红了一下,没有哼声。首长说:“稿子先放我这,等会我就看。瞧,两只眼睛都熬红了,上午你休息,啥也别做了,等到下午再把他们几个召集起来讨论。”

黄明村心里挂牵着首长对稿子的看法,上午哪里休息得了呀?下午一上班他就到了办公室等。可是心里忐忑不安了一个下午,没有任何消息。快下班了,组织股张干事来告诉他说:“小黄,副主任让告诉你,稿子上午就呈给了团首长,首长那里刚才已经通过。所以,我们几个人就不用集中再讨论了。”听了张干事的话,黄明村心中悬着的一块大石头,终于落地了,他不禁长长吁了口气。张干事最后对他说:“小黄啊,真得祝贺你。你体会不到,稿子改一遍通过不了,再改一遍还是通过不了,那种滋味。我三年前刚到政治处时,写的第一个材料,硬是改了八遍,前后折腾了半个多月。难为得我,吃不下饭睡不着觉,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。”

黄明村起草首长讲话稿这件事,在政治处甚至团首长那里的影响,不亚于第一次在军报上发表的那篇文章,不仅让大家对他的文字能力和写作水平高度认可,而且赢得了大家的尊重。

黄明村没有也不会因此而忘乎所以,言谈举止,谦虚依然,谨慎有加。他常告诉自己,你不就是个在机关没有编制的战士,一个当兵才满两年的新兵吗?他还记得第一次到报道组时,宋干事曾告诉他,机关的什么活动他都可以不参加,什么别的事都可以不做,一心一意写新闻报道。但是,他没有完全听宋干事的。特别是第二次进报道组后,他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要求得更高更严,凡是机关的集体活动,例如很多人都不愿去的开大会,听报告,他都积极参加,像偶尔组织的助民劳动,植树活动,他也都不让自己落下。平时不管晚上写稿子多晚,第二天都要按时起床参加早操和打扫环境卫生。政治处没有专职公务员,谁的办公室的卫生都是各自打扫。他来了之后,每天早饭后,他都早早地到了办公室,不仅把报道组和宣传股的卫生搞了,连组织股、保卫股、政治处会议室的卫生,他也全都清扫得干干净净。之后,又把每一个办公室的热水瓶,提到热水房,一个个灌满。最后时间来得及的话,把桌上每一个茶杯都清洗一遍。总之,就是一个专职的公务员能做到的,他都全部做完了。

这一切对他来说,没觉得有什么,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,本来在连队当文书时就是这么做的。不光这些,自从他参加了起草首长讲话之后,其他股有什么材料要写,也常常被人叫去,一起讨论结构,研究路子,随叫随到。那时没有电脑,黄明村不仅脑子灵,还能写一笔漂亮的钢笔字,常常要为别人抄材料。次数多了,宋干事有意见了。在一次政治处开会的时候,他半真半假地发了一通牢骚:“怎么着?你们是不把小黄当外人了是吧?我现在有必要作如下声明:黄明村同志是报道组的报道员,不是你们这个股、那个股的干事,以后你们谁要再派他的公差,必须要先到我这里说个清楚!否则,小黄有权对诸位说不!”

图片来源于网络

节延华,1969年2月,河南省上蔡县入伍,历任战士、班长、排长、副政治指导员、干事等职,同时坚持业余诗歌和小说创作。1981年12月调入原广州军区政治部任专业文学创作员,2009年4月于军区政治部文艺创作室副主任任上退休。期间有五百多万字小说、报告文学、纪实文学作品出版。长篇小说《河湾旧事》《绿颜色》,长篇纪实文学《逝水沧桑》《1927—国共最初的较量》《驻军香港十年》(合作)《澳门驻军十年》(合作);长篇电视剧《广州起义》(合作)及报告文学集《绿道》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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