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这个“三不通”的乌力杜尔贡哨所,有一群像“候鸟”般迁徙的兵……

中国陆军
走向深山,探访星空下的乌力杜尔贡
■王子冰 段玮
因为额尔齐斯河流经,驻守在中蒙边境的可可托海边防连与小镇同名,这个以蒙语命名的地方翻译为“蓝色的河湾”时,又添了几分美丽和动听。可可托海边防连下辖两个夏季执勤哨所,都以第一任的哨长名字命名,乌力杜尔贡就是其中之一。
乌力杜尔贡夏季执勤哨所距连队55公里,由于漫长冬季大雪封山,一般每年6月到9月为驻哨期。每到进点或撤点时,官兵像“候鸟”一样来回迁徙,周而复始。
6月中旬,笔者随运送驻哨物资的直升飞机抵达乌力杜尔贡,探访官兵的进点驻哨生活——
▲直升机运送物资抵达哨所
关上机舱门,载满物资的直升机从连队起飞。从机窗向外望去,连绵起伏的群山缓缓向后,蜿蜒的额尔齐斯河像一条洁白一玉带,将千山万壑拴到了一起。起飞前指导员赖鹏介绍,乌力杜尔贡是一个至今不通公路、不通电话、不通常明电的“三不通”哨所,从连队到哨所仅有一条山路,2014年以前,不论进点还是撤哨都是靠人背马驮,途中不休息的话,早上出发,天黑前才能到达。
“虽然现在有直升机保障,但那条进点的山路还是得走!”说这句话时,赖鹏的眉毛攒起,不无牵挂。原来,在直升机起飞之前,另一支进哨分队已经在哈萨克族下士、军马饲养员萨力哈尔和3名护边员的护送下提前出发,他们护送的,是无法乘坐直升机的15匹军马。
▲物资抵达哨所
直升机经过45分钟的飞行抵达了乌力杜尔贡,抵达后的官兵一直等到日暮时分,才见到护马赶到的萨力哈尔。
山里天气多变,一路上晴雨不定,萨力哈尔的身上湿了又干,干了又湿,军马的体味儿混合着汗水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儿。
“天黑后山里太危险,路上可不敢休息。”萨力哈尔拴上马后,舀起一勺刚打上来的河水,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,看他脸上被山风吹干的汗渍,可以想象途中的辛苦。
4个人,15匹马,抛开山路的艰辛不说,跑前跑后驱赶也是一个体力活儿。萨力哈尔说,途中有一段断崖格外危险,一边是垂直的峭壁,一边是奔腾的河流,不足一米的狭窄山路仅容一马通行,人骑在马背上脚都要蜷缩起来,他最喜欢的43号军马就是在那儿牺牲的。
那年往哨所送给养走到那处断崖时,背上驮满了食物的驮马43号受山坡落石惊吓,后蹄踩空,官兵援救不及,眼睁睁地看着它坠落山涧,眨眼间就被奔腾的河水吞没。眼前的一幕让在场的官兵看得毛骨悚然,紧夹着马腹的双腿因恐惧而不断地打颤。
▲进驻哨所的第一件事,是将五星红旗高高升起
萨力哈尔当兵5年,在这条险情处处的进点路上往返不下十次。在他眼里,走上这条路,就像是一场向着星空的跋涉,目的地永远比想的要遥远,同时充满了无数的未知。
有一次,他和战友骑马下山接运给养物资,在渡河时军马迟迟不肯涉水。萨力哈尔看向对岸才发现,一头成年的哈熊正闯进一群牛中间,一巴掌下去,一头一米多高的牛当场倒地,抽搐几下丧了命。萨力哈尔和战友迅速掉转马头,藏身到附近树林中,直等到哈熊离开才匆匆渡河赶路。
直升机往返飞了5次才将人员和物资运送完毕,离开了哨所。赖鹏说,如今进哨可以携带更多军马驮运不了的物资,比起以前骑马进哨,感觉幸福太多了。
▲“三不通”哨所 乌力杜尔贡
乌力杜尔贡四面环山,三座木屋就是官兵日常生活的地方,哨前青松林立,远山雪峰在望,额尔齐斯河在哨所后方潺潺流淌,连空气中都弥漫着青草和山花的芬芳,这样一个远离都市的地方,除了一座风光互补的发电设备,从内到处散发着原始的气息。
几朵乌云带来了一阵淅淅沥沥的小雨,官兵迅速将堆积在院子里的物资转移到了木屋。雨停后,指导员分配了工作,一时间,官兵劈柴的劈柴、挑水的挑水、发电的发电、补窗的补窗,纷纷忙碌起来。
柴是捡来的枯木,煤炭运送不易,官兵生火做饭总是就地取材;水是从哨所后方的额尔齐斯河里挑来,纯净的雪水带有一股独有的清甜;闲置了一个冬天,那座利用风力和太阳能发电的设备储电不多,今晚仍然要靠蜡烛照明;还有用塑料纸封住的窗户,经过冬季的风吹雪虐,只剩下几片破碎的边角。
▲描绘“忠诚”二字,一茬茬新战友墨守成规的接力
“今天时间比较紧,先保障第一餐和第一觉,明天还有更多的事做。”赖鹏说。因为储电量少,哨所除了一部电台就是手电筒,曾经带上来一部24寸的液晶电视,大部分时间被闲置在角落,在这样节省用电的情况下,很多时候使用电台还得靠手摇发电。
因为热水器、电冰箱等生活电器的缺少,官兵想了很多招儿。
在哨所右后方,紧邻额尔齐斯河的高处有一个五米长、三米宽、一米多深的水池,池上方用木棍撑起塑料布,这是官兵自建的“游泳池”,每周将冰凉的河水抽到池中,晾晒温热后使用,解决了洗澡的问题。
河边的几棵松树间,官兵用纱布围成一方小天地,里面拉上铁丝,将肉质品挂到其中,山里的温度放下三五天不成问题。“储肉间”的地上挖有三个50多公分的地洞,洞底垫有纱布,通往河里,一些不耐久放的食物可以放置在洞中,这是官兵借助冰凉的河水自制的“天然冷藏室”。除此外,还有树枝搭起的晾衣间、一平方米左右的地下菜窖、几棵枯树绑起来了河边“洗漱台”……
▲自制菜窖,“守卫”着哨所官兵新鲜蔬果
最朴素的生活方式,透露着无可奈何的孤独和寂寞。有一年进点前,军医王振亚告诉妻子要“失联”几个月,让她转告住在另一个城市的父亲,没想到妻子出差把这事给忘了。年迈的父亲不会使用手机,也只记得儿子的电话号码,情急之下买了从河南到乌鲁木齐的火车票,辗转了两天找到团部,得知儿子无恙后才放下心来,当即要买票回去。连队通过电台告知了王振亚父亲来队的消息,特批了两天假期让他下山,与父亲匆匆见了一面。送父亲上了火车,这个铁打的汉子忍不住痛哭失声。
▲指导员赖鹏带官兵进行巡逻勘察
远离网络和信号,对家人的思念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。每次补充给养,连队用车将给养送到一处叫钟山的地方,官兵骑马下山接运,这时候几乎每个人都想去,因为钟山有手机信号。
去年7月,上等兵邵宗渤争取到了一个接给养的“名额”,乐滋滋地骑马出发,没想到因为道路艰险加上骑术一般,出门不久就被军马掀落马背,再上马时腿肚子都在抖。战友劝他返回,他梗起脖子,死活不同意,最后决定牵着马往山下走,25公里的山路走了7个多小时,他走到时战友们早已装好了给养等他。邵宗渤拨通了家里的电话,刚听到妈妈的声音,便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。
除了蜡烛和短暂的灯光,哨所夜里唯一的光亮就是头顶上的一片星海。官兵都说,经历过孤独才懂坚忍,守望着这片星海,每个人都会铭记这段岁月濯洗的青春,这段无可复制的军旅生涯。
▲哨所的夜
夜幕降临,抬头一片无垠星空。四级军士长陈丛跃说,这是哨所最美的时刻。
这次进哨前,陈丛跃刚刚休完假,因为爷爷离世,他带着妻儿赶回了家中。处理完爷爷的后事,亲友们都劝他多留两天,陪陪家人,但接到进哨的命令后,他还是提前返回了连队。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乌力杜尔贡,由于期间调换了连队,上一次驻哨时,还是十二年前。
▲策马扬鞭守边防
那时的乌力杜尔贡条件更加艰苦,所有的电力供应来源于一台手摇发电机,使用电台时哨所十个人轮流手摇发电,才能及时与连队联系。
没电还能忍受,断粮最让人抓狂。陈丛跃记得最长的一次给养中断是7天。那时哨所里只剩下不到半袋的面粉,官兵早上把面粉全蒸成了馒头,时任哨长的王新民带着另一名干部拿起自制的钓竿,自告奋勇地去河里钓鱼做菜,官兵就坐在屋里大眼瞪小眼地等着。早上出去,沿河而上,直到晚上才回来。当两个人提了一网兜鱼回到哨所时,看到的是一个不少的馒头,和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官兵。
▲哨所的必经之路
星空再美,却是遥不可及,远远比不了身边的幸福。乌力杜尔贡右侧木屋的墙上写着两句诗:“蓝天白云雪山青草高山流水行路难,国旗界碑哨所军人甘愿吃苦守边防。”陈丛跃告诉笔者,这是王新民在十二年前的建军节刻下的,仔细看去,右下脚果然隐约写着“06.8.1 王”的字样。
那时候王新民的妻子因病去世不久,对爱人的思念让他久久不能释怀,经常夜里捂被哭泣。住在隔壁的陈丛跃听在耳里,心里也跟着难受。建军节当天,官兵在哨所里进行了一次升旗仪式,随后王新民便带队出发巡逻,深夜方回。回来后他对着木屋的墙壁静静地站了很久,然后用刀刻下了自己的心声。
▲翻山越岭,赶着军马奔赴战位
“每一颗星星都是官兵的眼泪和祝福。”赖鹏说,无垠的星海记录着哨所发生的一切,官兵内心的每个故事。
这次随直升机上来的除了驻哨官兵,还有司炉工梁国庆,妻子带年幼的儿子临时来队,不久他便接到了前往哨所安装调试暖气的任务,全团四个季节性执勤哨所全部装完要20天时间,等他忙完她们也该离队了。虽然少了很多陪伴妻儿的时间,但在哨所驻守过的梁国庆并没感到不满或委屈,因为这套供暖设备装好后,将彻底解决官兵洗澡、取暖的问题,以前因为七、八百公斤重的材料马驮不上来,现在有了直升机保障,除了供暖设备,还运来了建造板房的材料,在空地上盖起浴室和锅炉房。赖鹏还告诉笔者,如今哨所对外的联系除了电台,还有一部卫星电话,方便官兵紧急时和家里通话。另外,驻地政府还有计划为每个执勤哨所通电、通公路,这些几乎触手可及的希望,会使哨所的条件越来越好。
▲兵记者随行记录官兵
哨所变迁,星海依旧。空闲时,总有老兵带着新兵,去数夜空里闪烁的星星,讲述曾经守在哨所的那些人,发生在哨所的那些故事。
夜色笼罩哨所,星空愈加璀璨,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额尔齐斯河的水声潺潺,催人入眠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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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 | 中国陆军(ID:army81cn)
作者 | 王子冰 段 玮
刊期 | 20181270期
本期编审:钱晓虎
值班编辑:韩 成 李 华 陈 曦
责任编辑:赵林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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